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托爾斯泰著
Bill Lin 譯
【譯作序】

我把翻譯這篇文章所花的功夫,作為女兒和女婿結婚十年的禮物;我很欣慰,他們在那麼年輕的時候,就能明白,人藉著什麼存活What Men Live By。

【前言】

一個名叫西門的鞋匠,自己沒有土地和房子,和他的妻兒住在一個農夫的茅舍裡,藉著他的工作的收入過日子。工作收入微薄,但是麵包昂貴,所以賺來的錢都用到食物上面去了。他和老婆兩人只有共用一件羊皮大衣過冬,而且這件大衣也破碎不堪了,這已經是第二年,他等著去買羊皮來做一件大衣。冬天來臨前,西門已經存了一些錢:一張三盧布的鈔票藏在老婆的箱子底下,另外還有五個盧布二十分錢是村子裡顧客們的欠帳。

一個早晨,他準備到村子裡去買羊皮。他在內衣外面穿上他的老婆的南京棉襖夾克,再加上自己的棉布外衣。他把三盧布的紙鈔揣在口袋裡,砍了一根棍子當柺杖,吃過早餐就動身了。「我要把欠我的五個盧布要來,」他想:「加上我現有的三盧布,這就夠買做冬大衣的羊皮了。」

他來到村子裡拜訪了一家農舍,但是那個人不在家。那農人的老婆答應下星期一定會還錢,但是現在她自己不能作主。西門拜訪了另一個農人,但是這個人發誓他沒錢,只能先付二十分錢,這是西門早先替他修補一雙靴子所欠的工資。然後西門試著靠他的信用借貸來買羊皮,但是皮貨商卻信不過他。

「帶錢來,」他說:「你就可以拿走你看中的皮。我們知道要債是什麼一回事。」所以這鞋匠整天所做的,就是要到了修補靴子的二十分錢,還有一個農人給他的一雙要加皮底鞋根的毡靴。

西門心裡消沉,他把二十分錢花在伏特加酒上面,沒有買到半張羊皮,準備回家了。早上他還感到冰冷;但是現在喝過伏特加酒以後,甚至沒穿羊皮外衣,他都覺得溫暖。他自個兒跋涉,一手把拐杖敲在結凍的土地上,另一手甩著拎在手裡的毡靴,一面自言自語。

【第一章】

「我很暖和,」他說:「雖然我沒有羊皮外衣,但是喝了這麼一點酒,它跑遍了我周身的血管,我不需要羊皮。我自個兒走,也不需要煩惱。我就是那種人!有什麼好顧慮的?沒有羊皮我還是活得下去,我不需要它們。老婆當然會不高興。說也真是的,太沒面子了;一個人工作了一整天,沒人付錢給你。等一下!要是你不還錢,我一定剝你的皮,假如我不這麼幹,就算你有福氣,怎麼樣?他一次還我二十分錢,二十分錢我能作什麼呢?喝吧─就只能這麼做!他說他是手頭緊!他或許是─但是我呢?你有一間房子,還有牛,還有一堆東西;我只有一個人站在那兒!你有自己出產的玉米;我得去買每一粒食糧。我要幹嘛,每個星期單單買麵包,都得花掉我三個盧布。我回家,看到麵包都吃光了,我又得付出一個半盧布。所以就是還清你所欠的,別再囉哩八說了!」

當他快走到在彎路的聖所的地方,往前一看,他看到聖所後面有個灰白的東西。白天快沒了,鞋匠瞄了一下那個東西,無法分辨它是什麼。「以往這兒沒有白色的石頭,可能是頭公牛?它不像一頭公牛。它有個頭,像是一個人,但是太白了;而且一個人在那兒幹什麼?」

他走近一點,以便看得清楚。他嚇著了,那真是個人,不知是死是活,裸體坐著,靠在聖所牆邊,一動也不動。鞋匠嚇壞了,他想:「有人殺了他,把他剝光丟在那兒。假如我插手,一定會惹上麻煩。」

所以鞋匠繼續走,他從聖所的前面過去,這樣他不會看到那個人。當他已經走了一段路,他回頭看,看到那個人不再靠著聖所,卻移動著,像是正往他這邊看。鞋匠感到更害怕,他想:「我該走回他那裡,或是繼續走?假如我走靠近他,恐怖的事情可能就發生了。誰知道這個傢伙是誰?他應該不會是來這裡幹什麼好事。假如我靠近他,他或許會跳起來掐住我的脖子,那我就跑不掉了。或是,假如不是這樣,他還是個挺麻煩的負擔。對一個全身光光的人我能做什麼呢?我可不能給他我僅有的衣服。天哪!快讓我走掉吧!」

所以鞋匠趕快繼續走,把聖所拋在腦後─突然間他的良心擊打了他一下,他在路中間停了下來。

「西門,你在幹什麼?」他自言自語。「那個人可能會死於匱乏(飢渴,凍寒),你卻害怕跑掉了。你什麼時候有錢到怕被強盜搶?啊! 西門啊!你真不要臉!」

所以他轉回頭走到那人那裡去。

【第二章】

西門走近那陌生人,看著他,發現他是個年輕人,身體結實,身上沒有一點淤青,只有明顯的凍寒和懼怕,他靠著背坐在那裡,不看西門一眼,好像微弱到無法睜開他的眼睛。西門靠近他,那個人好像醒來。他轉過頭,睜開眼睛看著西門的臉。這麼一瞧就足夠引起西門對那個人的好感。他把毡靴丟在地上,解開腰帶,把腰帶擺在靴子上,再脫下棉布大衣。

「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,」他說:「來,快把這件大衣穿上!」西門用雙臂抱著那人,幫他站起來。當他站立時,西門看到他的身體很乾淨而且保養得很好,他的手腳勻稱,他的臉龐俊美親切。西門把他的大衣套到那人的雙肩,但是那人找不到袖子。西門幫他把手臂穿過袖子,把大衣拉好,緊密的包裹住他的身子,把腰帶繫在那個人的腰上。

西門甚至脫下自己的破帽子,戴到那個人的頭上,但是他的頭馬上覺得冷,他想:「我是個大禿頭,而他還有一頭的長捲髮。」所以他把帽子再戴回自己的頭上。「最好能讓他的腳穿個什麼…」他想;他讓那個人坐下,幫他穿上那雙毡靴,說:「好啦,朋友,現在就動一動,讓你自己暖和一點,其他的事可以以後再來。你能走路嗎?」

那個人站起來,親切的看著西門,但是沒說半句話。

「怎麼不講話?」西門說。「待在這兒太冷了,我們必須回家。這樣子,拿著我的拐杖,假如你沒力氣就撐著。走吧!」

這個人開始走,輕易的走動,沒有落後。

當他們一起走著,西門問他:「你是哪裡人?」「我不是當地人。」

「我也是這麼想,我認識這附近的人們。只是,你怎麼來到聖所那一帶?」

「我不知道要怎麼說。」

「有人惡待你了?」

「沒有人惡待我,是神懲罰了我。」

「當然,神總管一切。只是,你必須要有吃住的地方。你要去哪裡嗎?」

「哪裡都一樣。」

西門感到奇怪,這個人不像是游民,他說話平緩,但還是沒透露一點他自己的來歷。西門還是這麼想:「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?」他告訴這個陌生人:「就這樣,跟我一起回家,至少可以讓你自己溫暖一陣子。」

所以西門往他的家走,那陌生人跟著他,走在他的旁邊。風大起來了,西門感到內衣裡面一陣冷,現在,他的醉意正過了,開始感覺到冰凍。他邊走邊流鼻水,緊抱著身上老婆的棉襖,想到他自己:「這下子好啦─講到羊皮!我出去買羊皮,卻空空的甚至連身上的大衣也沒有,更甚的,我現在還帶著一身裸露的男人回來。美琪娜會不高興!」當他一想到老婆就感到悲哀;但是當他看著那位陌生人,記得那位陌生人在聖所那兒是如何的看著他,他的心就愉悅了。

【第三章】

西門的老婆那天一早就把每樣事情都弄好了。她砍柴,挑水,餵小孩,吃自己那一餐,現在她坐著,心裡在想…她想應該什麼時候做麵包:現在,或是明天?還剩著一大塊呢。

「假如西門已經在鎮上吃過中餐,」她想:「而且晚餐也不吃太多,這些麵包就可以再撐一天。」

她把麵包在手裡一再的稱著,心理想:「今天不要再做了,剩下的麵粉只夠再烤一次;我們可以把這一次撐到星期五。」

所以美琪娜把麵包擺回去,坐在桌子前縫補她的丈夫的內衣。她一面工作,一面想到她的丈夫正在買著做冬大衣的皮貨。

「只能假設皮貨商沒有欺騙他,我的良人是太憨厚了;他不欺騙任何人,但是任何一個小孩都可以哄倒他。八個盧布是一筆大錢─用那麼多錢,他應該可以買到一件好的大衣。不是鞣皮,但還是一件不錯的冬大衣。上個冬天,沒有一件暖和的大衣有多難過,我不能去河邊,也不能去任何地方。當他一出門,就把我們所有的衣服都穿上,一件也沒有留給我。他今天沒有太早出門,但是也應該回來了。我只希望他沒有樂而忘返!」

美琪娜幾乎不可能想到是這樣的,當她聽到玄關那兒的腳步聲,有人進來了;美琪娜把針插到縫補的衣服上,走進門廊;她看到兩個男人:西門,還跟著一個沒戴帽子卻穿著毡靴的男人。

美琪娜馬上聞到了她的丈夫的酒味。「就是這樣,他喝過酒了,」她想著。她一看到他沒穿外衣,只穿了她的夾克,沒帶包裹,站在那兒一聲不響,而且看來羞愧的樣子,她的心失望到快破碎了。「他把錢給喝掉了,」她想:「而且跟著這個,還帶回家的不是什麼好東西的,一路狂歡。」

美琪娜讓他們進到茅舍,尾隨他們進來,她看到這個陌生人是個年輕、瘦長型的男人,穿著她的丈夫的外衣,大衣裡面見不到內衣,而且他沒有帽子。進來以後,他就站著不動,也不抬起他的雙眼,美琪娜想:「他一定是個壞人─他在害怕…。」

美琪娜皺著眉頭,站在烤爐邊,看他們會玩什麼把戲。

西門摘掉帽子,坐在板凳上好像沒什麼事的樣子。

「嘿!美琪娜,假如晚餐好了,就讓我們來吃。」

美琪娜對自己咕噥幾聲沒有動作,還是待在原地,烤爐邊。她先瞄了他們其中的一個,再瞄了另一個,只是搖搖頭。西門看到她的老婆生氣了,但是他試著要混過去。假裝沒有注意到任何事,他拉了陌生人的手臂。

「朋友,坐下來,」他說,「讓我們來用晚餐。」

這陌生人坐到板凳上。

「你有煮了什麼東西可以給我們吃?」西門說。

美琪娜的憤怒爆發了,「我煮了,但不是為你煮的。我看你已經把你的腦筋都醉掉了,你要去買一件羊皮大衣,但是空手回家連你身上的大衣都不見了,還帶一個沒穿衣服的游民回來。我沒有晚餐給像你這樣的醉漢吃。」

「夠了,美琪娜,不要再講無理的話了。妳最好先問問他是什麼樣的人─…」

「你先告訴我,錢到哪裡去了?」

西門摸到夾克口袋,拿出三盧布的鈔票,攤開來。

「錢在這裡,柴福諾夫沒付錢,但是答應很快會還。」

美琪娜餘怒未消;他沒買羊皮,把他唯一的外衣穿到一個裸漢身上,甚至還把他帶回他們的家來。

她抓起桌上的鈔票,把它好好的收藏起來,接著說:「我沒有晚餐給你們。我們不能餵飽世界上所有的沒穿衣服的醉漢。」

「就這樣,美琪娜,收斂一下妳的舌頭,先聽聽別人該說的─」

「我應該聽聽一個醉蠢漢的大智慧;當初我不要嫁給你這樣的醉鬼就對了;我母親給我的細麻布被你喝掉了;現在連你該買的大衣─也被你喝掉了!」

西門試著要向老婆解釋,他只花掉二十分錢;試著要說他如何看到這個人─但是美琪娜不讓他插口一個字。她講個沒完,還把十年前發生的事情都扯了進來。

美琪娜說啊說啊,最後她衝到西門身上去,抓住他的袖子。

「把我的夾克還來,這是我僅有的衣服,你還一定要從我那裡拿走,讓你自己穿。脫下來,你這癩皮狗,讓魔鬼把你抓走。」

西門開始脫下夾克,把一個衣袖翻轉過來;美琪娜抓住夾克,夾克的接縫處暴線了,她扯破了夾克,套上她的頭,走到門邊。她是要出去,但是停下來,做不了決定─她要去平息她的怒氣,但是她也想要知道這個陌生人是個什麼樣的人。

【第四章】

美琪娜停下來,說:「假如他是個好人,他就不應該裸露著。為什麼他連一件內衣都不穿。假如他是個正常人,你應該說你在哪裡碰到這個人。」

「那就是我正試著要告訴你的,」西門說:「當我走過聖所,我看到他光著身子凍僵了坐在那裡。這可不是光身子坐著的氣候!神讓我去救他,要不然他應該是死了。我幹了什麼事?我們怎麼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所以我找他,給他衣服穿,把他帶回來。不要這樣生氣,美琪娜。這是個罪。記得,有一天我們都要死的。」

憤怒的語句到了美琪娜的嘴唇,但是她看了一下那個陌生人,就不出聲了。他坐在板凳的邊緣,動也不動,他的雙手抱住膝蓋,他的頭垂在胸前,雙眼閉著,蹙著眉毛像是痛苦的樣子。美琪娜不做聲;西門說:「美琪娜,妳不愛神嗎?」

美琪娜聽到了,同時,她看著那陌生人,她的心突然對著他軟化了。她從門那兒走回來,繼續走到烤爐,她把晚餐端出來。把一個盃子擺在桌上,她倒了一些克瓦斯kvass。然後她拿出最後一塊麵包,也擺上湯匙和一把刀子。

「吃吧,假如你們想吃的話,」她說。

西門把陌生人請到桌前。

「坐下來,年輕人,」他說。

西門切開麵包,剝碎了擺進湯裡,他們開始進餐。美琪娜坐在餐桌角落,用手撐著頭,看著陌生人。

當美琪娜對那陌生人起了憐憫心的感動,開始對他有好感,同時那陌生人的臉立刻有了光采;他的眉毛不再彎曲,他睜開了眼睛,對美琪娜露出笑容。

當他們吃過了晚餐,這婦人清理完東西,開始詢問這陌生人。「你從哪裡來?」她說。

「我不是這一帶的人。」

「但你是怎樣被弄到路上的?」

「我沒法講。」

「有人打劫你了嗎?」

「神在懲罰我。」

「你是全身裸露的躺在那裡嗎?」

「是的,全身裸露而且凍僵了。西門看見我,也憐憫我。他脫掉他的大衣,穿在我的身上,也把我帶到這裡。而且你們餵飽我,給我飲料,表示出你們對我的憐憫心。願神獎賞你們!」

美琪娜站起來,拿了窗子邊上她才補好的西門的舊內衣,給了那陌生人。她又拿出一條長褲給他。

「這兒,」她說:「我看你沒有內衣,把這件穿上,要的話,在閣樓或烤爐上都可以躺下來。」

陌生人脫下大衣,穿上內衣,在閣樓裡躺下來。美琪娜把蠟燭弄熄,拿了大衣,爬上了她的丈夫躺著的地方。

美琪娜把大衣的下擺拿來蓋在她的身上,躺下來,但是睡不著;她無法把那陌生人從心頭挪開。

當她記得他把他們的最後一片麵包吃光,明天都沒得吃,又想到她又給了內衣和長褲,她就感到悲哀。

美琪娜很久都睡不著,當她察覺西門也是醒著─他把大衣往他那兒拉。

「西門!」

「怎樣?」

「你們把麵包都吃完了,而我還沒有發麵。我不知道明天我們該怎麼辦。或許我可以向鄰居瑪莎借一些。」

「假如我們還活著,我們總會找到東西吃的。」

那婦人沉默了一陣子,然後說:「他像個好人,但是為什麼他不告訴我們他是誰?」

「我想他有他的理由。」

「西門!」

「怎樣?」

「我們施捨;但是為什麼沒有人給我們任何東西?」

西門不知道要說什麼;所以他只能說:「別談了。」轉過身就睡著了。

【第五章】

早上西門醒來。孩子們還在睡覺;他的老婆已經去找鄰居去借一些麵包。陌生人單獨坐在板凳上,穿著舊內衣和褲子,望著天上。他的臉上比昨天有光采。

西門告訴他:「嗯,朋友;肚腹需要麵包,裸露的身軀需要衣穿。一個人需要工作維生。你會哪一樣工作嗎?」

「我不知道任一種工作。」

這回答使得西門訝異,但是他說:「願意學的人可以學任何事情。」

「人們工作,我也可以工作。」

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
「米開爾。」

「嗯,米開爾,假如你不想談你自己,那是你自己的事;但是你必須替你自己賺一點生計。假如你願意像我說的那樣去工作,我可以供應你的吃住。」

「願神報酬你!我要學,教我做些事。」

西門拿了棉紗,繞著大拇指,開始捻紗。

「你看,這很簡單!」

米開爾看著他,同樣的拿棉紗繞在他自己的大拇指,有訣竅的,也開始捻紗。

然後西門教他怎樣把線上臘,這個,米開爾也上手了。西門下一步教他怎麼絞進鬃毛,怎樣縫,這些,也是同樣的,米開爾一學就會。

西門教他什麼,他馬上了解,三天以後,他做得好像他已經縫靴子縫了一輩子了。他工作不用休息,吃得很少。工作完了,他靜靜的坐在那裡,望著天上。他幾乎不上街,有話才說,不笑也不開玩笑。除了第一個晚上美琪娜給他吃晚餐時,他們從未看見他笑過。

【第六章】

一天過一天,一星期過一星期,一年就快到了。米開爾跟西門一起住,一起工作。他的聲譽傳開來,一直到人們說,沒有一個人能縫製靴子那麼好又耐用像西門的工匠米開爾;這整個地區所有的人都來給西門做靴子,所以他開始過得不錯了。

一個冬天,西門和米開爾坐著工作,三匹掛著鈴子的馬拖著一輛雪橇底座的馬車,跑到了農舍前面。他們從窗子望出去;馬車停在他們的門前,一個穿著考究的僕人從車廂上跳下來開門。一個穿著毛皮大衣的士紳走出馬車,走進了西門的茅舍。美琪娜跳了起來,把門全開了。那士紳俯身進入茅舍,當他再把身子挺直時,他的頭快碰到天花板了,而且他看來像要把他那一端的房間給塞滿了。

西門站起來,鞠躬,惶恐的看著這個士紳。他從未看過像這樣的人。西門是瘦子,米開爾是瘦子,而美琪娜乾得像一根骨頭,但是這個人像是個從另一個世界來的:紅臉,魁偉,脖子粗得像牛,而他整個看起來像是個鐵的鑄像。

這個士紳噴出一口煙,脫掉他的皮毛大衣,坐在板凳上,說:「你們誰是做靴子的老闆?」

「我就是,閣下,」西門說,趨身向前。

然後那士紳叫他的小廝:「嘿,費卡,拿皮革來!」

那僕人跑進來,拿著一包東西,這士紳接過這包裹,擺到桌子上。

「把它解開,」他說。那小廝把綑綁解開了。

那士紳指著那皮。

「看這裡,鞋匠,」他說:「你見過這種皮?」

「是的,大人。」

「但是你知道它是什麼樣的皮?」

西門摸摸那皮,說:「它是上好的皮革。」

「好,真的!為什麼,你這個笨蛋,你一輩子都沒見過這種皮。那是德國製的,價值二十盧布。」

西門害怕了,說:「我去哪兒才能見到這種皮?」

「就是這樣!現在,你能替我把它做成靴子?」

「是的,閣下,我可以。」

然後這士紳大聲斥責他:「你可以?真的嗎?這樣子,要記得你是為誰做,用什麼皮做的。你必須替我做這雙靴子,讓我穿一年,不變型也不暴線。假如你可以做,把皮拿去剪裁;假如你不能,就說不能。現在我警告你,假如你的靴子在一年內暴線或變型,我會把你弄到監牢裡去。假如它們過了一年不暴線或變型,我會給你十盧布當作你的工資。」

西門害怕了,不知道要怎麼說。他瞥了米開爾一眼,用手肘輕輕的推他,低聲說:「我應該接這個工作嗎?」

米開爾點點頭,好像要說:「是的,接下來。」

西門照著米開爾的建議做了,接下這個做靴子保證一整年不不變型也不脫線的工作。

叫著他的僕人,這士紳告訴他把他的伸直的左腳的靴子脫下來。

「來量我的尺寸!」他說。

西門縫了一張量紙十七吋長,弄平,跪下來,把他的手在圍裙上擦乾淨,以免弄髒那士紳的襪子,然後開始量。他量了腳掌,腳背,然後開始量小腿,但是紙張太短了。這小腿粗得像根樑柱。

「你要小心,在腿上不要做得太緊。」

西門縫了另一張紙條上去。那士紳動了動在襪子裡的腳趾頭,看了在茅舍裡周遭的東西,當他這樣做的時候,他注意到了米開爾。

「那個人是誰?」他問。

「那是我的工匠。他將來會縫這雙靴子。」

「小心,」那士紳對米開爾說:「記得要把它們做得耐上一年。」

西門也看著米開爾,看到米開爾並不看那士紳,而是凝視著那士紳後面的角落,好像他看到有人在那兒。米開爾看著看著,突然間他笑了,同時他的臉變得更有光采。

「你在微笑什麼?笨蛋。」那士紳光火了。「你最好希望那靴子能及時交貨。」

「它們應該會在適切的時候做好。」米開爾說。

「最好如此。」那士紳說,同時他穿上他的靴子和皮毛大衣,把大衣束紮好,走到門口。但是他忘了彎下身子,他的頭撞上了門楣。

他咒罵,揉揉頭,然後坐進馬車的位子,驅車走了。

當他已經走了,西門說:「你看這個人的身材!你沒辦法用一個榔錘殺他,他幾乎撞倒了門楣,但是他只是皮毛受損而已。」

美琪娜說:「以他的生活條件,他怎能不長得這麼強壯呢?死亡不會去碰觸這樣的石頭的。」

【第七章】

西門告訴米開爾:「就這樣,我們已經接了這個工作,但是我們必須不因它而惹上麻煩。這皮是昂貴的,這士紳是火熱脾氣的,我們不能有錯誤。來,你的眼睛更準確,你的兩手比我的更敏捷,所以你來量,裁減這靴子。我來完成縫製鞋面。」

米開爾就照著吩咐去做。他拿了皮革,攤在桌面上,對折,拿了一把刀子開始裁製。

美琪娜出來看著他裁製,看到他這樣子的做法嚇了一跳。美琪娜已經習慣於看做靴子,所以她看到米開爾並不是切皮做靴子,卻是切成圓型的。

她想要說,但是自己再想一想:「或許我不了解士紳的靴子要怎麼做,我想米開爾更知道要怎麼做─所以我不要插嘴。」

當米開爾已經裁完皮,他拿了一根針開始縫,不像縫靴子縫兩端,倒像縫軟拖鞋只縫一端。

再一次,美琪娜迷惑了,但是再一次,她沒有插嘴。米開爾持續的縫製到中午。然後西門站起來要吃中餐,四周瞧瞧,看到米開爾已經用那士紳的皮做成了拖鞋。

「啊,」西門啊了一聲,他想:「米開爾是怎麼搞的,他已經跟我一整年了,從未做錯一件事,怎麼會做出這麼嚇人的東西?這士紳訂做長統靴,貼邊,加上全正面,而米開爾做成了不分左右的軟拖鞋,又報廢了這張皮。我能跟這士紳說什麼?我沒辦法來替換這樣的皮啊。」

所以他對米開爾說:「朋友,你幹了什麼?你把我毀了!你知道這士紳訂做長統靴,倒是看看你做了什麼?」

他幾乎要開始責罵米開爾的時候,「喇─躂」掛在門上的鐵圈響了,有人在敲門。他們從窗子看出去,一個人騎馬過來,正在繫著他的馬。他們打開門,那個曾經隨著士紳的僕人走了進來。

「日安,」他說。

「日安,」西門回答。「有什麼事嗎?」

「我們女主人要我來說有關靴子的事。」

「靴子的什麼事?」

「我們的主人不再需要它們了,因為他死了。」

「可能嗎?」

「他離開你們以後並沒有活著到家,卻死在馬車裡。當我們到家,僕人們來幫他下車,他翻過身像個麻袋。他已經死了,全身僵硬,幾乎沒辦法把他弄出馬車。我的女主人要我來這裡,說:『交代鞋匠,留下皮來訂做靴子的士紳不再需要靴子,但是他必須快速的做一雙屍體用的軟拖鞋。待在那裡直到它們做好,隨身帶回來。』這是我來的原因。」

米開爾收拾剩下的皮;把它們捆起來,拿了他做好的軟拖鞋,對拍疊在一起,用他的圍裙擦拭,把它們和那捆皮交給那僕人,僕人拿了說:「老闆們再見,日安!」

【第八章】

又一年過了,再一年,現在米開爾已經跟西門住第六年了。他過得像以前一樣,他什麼地方都不去,有話才說,那些年來只笑過兩次─一次當美琪娜給他食物吃時,第二次當那士紳在他們的茅舍時。西門非常的喜歡他的工匠。他現在不再問他是從哪裡來的,只生怕米開爾不免要離開。

有一天,他們都在家,美琪娜正把鐵鍋擺進烤爐;孩子們繞著板凳玩,同時看到窗外;西門在一個窗戶邊縫著,而米開爾在另一個窗子邊綁鞋跟。

一個男孩沿著板凳跑向米開爾,靠著他的肩膀,往窗外看。

「看哪,米開爾叔叔!有個太太帶著小女孩們!她好像是要來這裡。裡面有個女孩是跛腳的。」

當這男孩說著,米開爾放下他的工作,面向窗子,向街道望過去。

西門奇怪了,米開爾從未習慣於向街上看過去,但是現在他靠著窗子,注視著某些東西。西門也向外看,看到一位穿著入時的婦人真的走向他的茅舍,用手牽著兩個穿著皮毛大衣和羊毛披肩的小女孩。兩個女孩子長得很像,幾乎說不出哪個是哪一個,除了她們之中有一個左腿蹣跚,走起來一跛一跛的。

這婦人踏進玄關走進入門廊,試著要進來,她找到了門閂,提起門閂,開了門。她讓兩個女孩先走,跟著她們進到茅舍。

「日安,好鄉親!」

「請進,」西們說:「有什麼事嗎?」

這婦人在桌子邊坐下,兩個小女孩緊緊的依偎在她的膝上,對茅舍裡的人怕生。

「我要這兩個小女孩春天穿的皮鞋。」

「可以,我們從未做過這麼小的鞋子,但是我們可以做;要貼邊的或翻轉皮的皮鞋,亞麻布襯裡。我的工匠,米開爾是這一行的大師傅。」

西門看著米開爾,看到他已經放下他的工作,坐著,而且把他的眼睛放在小女孩們的身上。西門很訝異,沒錯,這女孩們很漂亮,黑眼睛,胖胖的,綁著精緻的頭巾,精緻的皮毛大衣,但是西門還是不明白為什麼米開爾會這樣子看著她們─好像他以前已經認識她們。他是想不通,但是繼續和婦人交談,講價。講定了,他準備量尺寸。婦人把跛腿女孩抱到她的膝上,說:「量這小女孩的兩腳。一只鞋子給跛腳,三只給好腳。她們兩個有一樣大小的腳,她們是雙胞胎。」

西門量了尺寸,提到跛腳女孩,說:「她是怎麼啦?這麼漂亮的女孩子,是生來就這樣子嗎?」

「不,她的母親壓壞她的腿。」

美琪娜加了進來,她很好奇這位婦人是誰,還有這些小孩是誰的,所以她說:「難道你不是她們的母親?」

「不,我的好婦人;我不是她們的母親,也和她們沒有任何關連。她們和我是陌生人,但是我領養了她們。」

「她們不是你的孩子,妳卻這樣疼愛她們?」

「我怎能不疼愛她們呢?我用我的奶同時餵養她們。我曾經有一個自己的孩子,神卻把他接走了。我疼愛他都不及我現在那樣的疼愛她們」

「那她們是誰家的孩子?」

【第九章】

那婦人,已經開始講了,她就告訴他們全部的故事。

「自從她們的父母相繼在一個星期內過世,大約有六年了:她們的父親在星期二下葬,而她們的母親在星期五就去世了。這兩個孤兒在她們的父親死後三天出生,她們的母親也活不過一天。我的丈夫和我那時是住在村子裡的農民。我們是她們的鄰居,我們的院子和他們的相鄰。她們的父親是個孤獨的人;是森林裡的一個伐木工人。一天在砍樹的時候,一棵樹倒在他的身上。那樹倒下來橫在他的身體上,把他的腸子都壓出來了,他們還沒把他送到家,他的靈魂就到神那裡去了;同一個星期,他的妻子生下了雙胞胎─這些小女孩。她貧窮又獨自一人;沒有一個年輕或年老的人,和她在一起。她孤零零的生下她們,也孤零零的面對自己的死亡。」

「第二天早上我去看她,但是當我進到茅舍,可憐的,她已經冰冷僵硬了。要死以前,她轉身壓在這個孩子的身上,把她的腿壓壞了。村子裡大夥來到這個茅舍,洗淨她的身體,抬她出去,做了一個棺木,把她埋葬了。他們是好鄉親。沒有人關注到嬰孩們,她們該怎麼瓣呢?那時我是那裡唯一家裡有個嬰孩的女人。我正撫養我的頭胎─八個星期大。所以我暫時照顧她們。那些農民們聚在一起,想了又想,到底要怎麼處理她們;最後他們告訴我:『目前,瑪莉,妳最好先收留那些女孩子,以後我們會安排怎麼處理她們。』所以我用我的奶哺乳那個健全的,只是起先我不餵這個跛腳的,我沒有想到她會活得下來。但是我自個兒想,為什麼這個可憐無辜的要受苦呢?我可憐她,開始餵她。所以我餵我自己的男孩和這兩個─他們三個─用我自己的奶。那時我年輕強壯,又有好的食物,而且神賜我有這麼多的奶水,有時還過剩了。我有時習慣於同時餵兩個,讓第三個等著。等一個吃飽了我再餵第三個。當我自己的在沒滿兩歲就去世了,神命定她們長大。雖然我們發跡了,我也不再有更多的小孩。現在我的丈夫在玉米商的工廠做事,薪資好,我們也過得很好。但是我沒有自己的小孩,假如沒有這些小女孩,我會多寂寞!我怎能不疼她們!她們是我的生命的喜樂!」

她一手緊緊的抱住跛腳的小女孩,同時用另一隻手擦拭臉頰上的淚水。

美琪娜歎了一口氣,說:「箴言是真的這樣說:『一個人可能活著沒有父母,但是不能活著沒有神。』」

他們一起對談著,突然間整個茅舍亮起來,好樣夏天的閃電從米開爾坐的角落發出來。他們全都向他看過去,看他坐著,雙手抱住膝蓋,向上看而且微笑著。

【第十章】

那婦人帶著女孩子們離開了。米開爾從板凳站起來,把他的工作擺下,脫下圍裙。然後深深的向西門和她的妻子一鞠躬,他說:「再見了,老闆,神已經寬恕我了。為了我所有做錯的事,我也請你們原諒。」

他們看到米開爾發出一道亮光。西門站起來,對米開爾一鞠躬,說:「米開爾,我知道你不是一個普通人,我不能夠留你或詢問你。只要告訴我這個:這是怎麼一回事?當我找到你,帶你回家的時候,你的臉色陰暗,當我的老婆請你吃晚餐,你對她笑,臉色就變得光亮一點;然後當那士紳來訂做靴子,你又笑了,臉色又變得更光亮點;現在,當這婦人帶著小女孩們來,你第三次笑了,而且臉色變得像陽光一樣亮。告訴我,米開爾,為什麼你的臉這樣明亮,為什麼你那三次笑了?」

米開爾回答:「因為我被懲罰了,所以不再發光,但是在神已經赦免我了。我笑了三次,因為神要我來認識三個真理,而且我已經認識到了。我認識到了第一個,就是你的太太憐憫我的時候,那是為什麼我第一次笑了。我認識到了第二個,當那有錢人來訂做靴子的時候,我又笑了。現在,當我看見那些小女孩,我認識了第三個也就是最後一個真理,我笑了第三次。」

西門說:「米開爾,告訴我神為什麼懲罰你?還有,什麼是三個真理?我也想知道。」

米開爾回答:「神懲罰我,因為我違抗祂。我是在天堂的的一個天使,違背了神。神命令我去取走一個婦人的靈魂,我飛到了地球,看到一個生病的婦人獨自躺著,她才生了一對雙胞胎。她們無助的在她們的母親身旁動著,但是她沒有辦法把她們移近到她的乳房。當她看到我,她知道神已經命我來取她的靈魂,她哭泣著告訴我:『神的天使!我的丈夫被一棵倒下的樹壓死,才被埋葬了。我沒有姊妹,沒有姨媽,沒有母親:沒有一個人能照顧我的孤兒們。不要拿走我的靈魂!讓我看顧我的孩子們,餵養她們,讓我在死前能看見她們站以來。小孩子不能沒有父親或母親而活下來。』我傾聽了她的話,我把一個孩子擺到她的胸前,把另一個擺進她的雙臂,再回到天堂,我的天主那裡。我飛到了主面前,說:『我不能取走那婦人的靈魂。她的丈夫被一棵樹壓死了;那婦人生了一對雙胞胎,她祈求不要拿走她的靈魂。她說:『讓我看顧餵養我的孩子們,直到她們能站以來。小孩子不能沒有父親或母親而活下來。』我沒有拿走她的靈魂。』神說:『去─取走那母親的靈魂,而且要認識三個真理:認識住在人裡面的是什麼,認識什麼是神沒有給人的,還有人靠著什麼存活。當你認識了這三樣事情,你就可以回到天堂。』所以我飛回地球,取了那母親的靈魂。嬰兒們從她的乳房掉下來。她的身體在床上一滾,壓到了一個嬰孩,扭壞了她的腿。我飛到村子上頭,想把她的靈魂帶回到神那裡;但是我被一陣風颳走了,我的翅膀斷了,掉了下去。她的靈魂獨自上升到神那裡,而我卻掉到路旁的地上。」

【第十一章】

所以西門和美琪娜知道那跟他們住一起,他們給他衣穿,給他東西吃的是誰了。他們敬畏和喜悅得掉淚。那天使說:「我獨自在曠野赤身露體。我從來不知道人類的需要,也不知道寒冷和飢餓,直到我變成了一個人。我又餓又凍,不知道要怎麼辦。我看到鄰近的曠野有一座神的聖所,所以我走去那裡希望找到庇護。但是那聖所鎖著,我不能進去。所以我在聖所的後面坐下來,至少讓我自己避過強風。夜晚到了,我飢餓,凍僵而且疼痛。忽然我聽到一個人沿著道路走過來;他拿著一雙靴子,自言自語。自從我變成人,第一次我看到一個凡人的臉,我不敢看他,因為他的臉對我來講很恐怖。我聽到這個人告訴自己在寒冬怎樣保暖自己的身體,如何餵飽妻子和子女。我想:『我就要因為飢寒而死,而這裡有一個人只想到如何穿著他自己和他的妻子,如何為他們自已買麵包。他不能幫助我。』當這個人看到我,他皺著眉頭,他的臉變得更恐怖,他從另一邊繞過我。我絕望了;但是忽然間,我聽到他折回來了。我抬頭看,沒法辨認是同一個人;以前,我看到死亡在他的臉上;但是現在他是活的,而且我意識到他裡面有神的同在。他走到我面前,給我衣穿,帶我一起走,把我帶回他的家。我進入到他的房子;一個婦人走來見我們,她開始講話。這個婦人比過去那個男人更是恐怖;死亡的靈從她的嘴裡出來;我不能呼吸,因為死亡的臭氣佈滿她的四週。她想把我趕出去到嚴寒中,我知道如果她這樣做,她會死。突然之間,她的丈夫向他提到了神,這個婦人馬上改變了。當她拿食物給我,看著我的時候,我看了她一眼,看到死亡不再住在她裡面;她已經變活了,而且在她的裡面,我又看見了神。」

「然後我記得神給我的第一個功課:『認識住在人裡面的是什麼。』現在我明白在人裡面住的是愛!我很高興神已經開始讓我看見祂所應許的,所以我第一次笑了。但是我還沒有認識全部。我還不知道什麼是神沒有給人的,還有人活著是為了什麼。」

「我跟你們住一起,過了一年。一個人來訂做保用一年不變形不裂縫的靴子。我看著他,突然在他的肩膀後面,我看到我的同夥─死亡的天使。除了我以外沒有人看到那個天使;但我認識他,而且知道日落以前他會拿走那有錢人的靈魂。所以我自個兒想:『這個人在做一年的準備,卻不知道他在晚上以前就會死。』同時我想起了神的第二句話:『認識什麼是神沒有給人的。』」

「我已經知道什麼住在人裡面。現在我知道什麼是神沒有給他的。神沒讓人知道他自己的需要。所以我第二次笑了。我很高興看到了我的同夥的天使─也高興神已經把第二句話啟示給我。

「但是我還沒有認識全部。我不知道人靠著什麼存活。所以我繼續過活,等著神啟示給我最後的功課。在第六年雙胞胎女孩和那婦人來了;我認出了女孩們,聽到了她們如何被救活。一聽到這個故事,我想:『她們的母親為了孩子的緣故懇求我,我相信她,當她說沒有父親或母親的小孩子們活不下去;但是一個陌生人養護了她們,把她們撫養長大。』當這婦人顯現出她的對不屬於自己的小孩子的愛,為她們而掉淚,我看到那活著的神在她的裡面,而且已經寬恕了我的罪。所以我第三次笑了。」

【第十二章】

天使的身體露空了,他被光包裹著,所以眼睛不能對著他看;他的聲音越來越響,好像從他發出來,卻是從上面天堂發出來。天使說:

「我認識到所有的人,活著不是靠著照料他們自己,卻是藉著愛。」

「神沒有讓那母親知道她的孩子們需要什麼才有活命。祂也沒有讓那富人知道他自己需要什麼。祂也沒有讓任何人知道,當夜幕來臨了,是他的身體需要靴子或是他的屍體需要拖鞋。」

「當我是個人還能繼續活下去,並不是我在照料自己,卻是因為在一個過路人的身上有愛,而且因為他和他的妻子憐憫我、愛我。那孤兒們能夠活下去,並不是因為她們的母親的照料,而是因為一位婦人的心中有愛,對她們而言是個陌生人,她憐恤她們,愛她們。所有的人活著,不像他們所想的是在花用他們自己的福祉,而是因為有愛在人間。」

「我以前知道,神賜人生命,要他們活著;現在我明白得更豐富。」

「我知道神不願人們分開居住,所以祂不讓他們知道每個人自己需要的是什麼;但是祂希望他們一起活著,所以啟示給每個人,他們共同的需要。」

「我現在已經了解,雖然看來人都活著靠自己,實際上只有愛,他們才能藉以存活。一個人有了愛,就在神裡面,神也在他裡面,因為神是愛。」

那天使向神歌頌,所以茅舍被他的聲音震動。屋頂開了,一束火光從地球沖上天。西門和他的妻子,和孩子們俯在地上。翅膀出現在天使的雙肩,他上升到天上去了。

當西門恢復神智時,茅舍還在那兒完好如初,房子裡除了他們一家人以外沒有別的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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